中国和韩国：
两国在建交30周年之际加强司法联系†
新冠疫情和乌克兰危机期间所经历的供应链中断迫使许多国家重新审视国际贸易。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大国来说，自给自足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因此建基于与邻国友好关系的区域贸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事实上，根据报道，上星期五（即3月25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候任韩国总统尹锡悦在电话交谈时，已表示中方愿与韩国一道，确保供应链“稳定畅通”等目标，加强区域合作。
在此背景下，中国在2022年（中韩建交30周年的特别年份）初发布一个典型案例，彰显中国对一个韩国法院判决的承认和执行（“2022典型案例”），值得关注。此发布向中国境内外法院传递了哪些信息？
2022典型案例及其意义
2022年2月，中国最高人民法院发布2022典型案例。该案例只有三段内容，前两段概括了山东省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青岛中院”）于2019年3月作出的裁定所记载的事实和结果。第三段也是最后一段题为“典型意义”。该段说明了为什么一家中级法院（其位于中国四级法院体系的第三级，最高人民法院和省高级法院分别位于前两级）三年前的裁决现在被选为典型案例。如下所述，所有典型案例对中国法院都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2022典型案例的案情简单，涉及两个人因2009年的一次借款而发生的纠纷。借款人没有归还借款，且最后在中国定居。贷款人向韩国水原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该法院作出判决，判令借款人归还借款和支付利息。因为借款人的主要财产均在中国，所以贷款人向青岛中院申请承认和执行韩国法院的判决。
由于中国与韩国之间并未缔结或者共同参加关于相互承认和执行裁判文书的国际条约，因此青岛中院按照中国法律，依据互惠原则对申请人的申请作出审查。青岛中院最终批准了申请，原因是：（1）1999年，韩国首尔地方法院对中国山东省潍坊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的民事判决予以承认（中国法院因而有基础对韩国法院的民事判决予以承认）；以及（2）对案涉的韩国水原地方法院判决的承认和执行“不违反[中]国法律的基本原则或者国家主权、安全、社会公共利益”。
最高人民法院在此典型案例的“典型意义”部分阐述了该案例的意义。其中，包括以下内容：
本案基于互惠原则，对韩国法院的判决予以承认和执行，积极维护中韩之间的互惠关系，推进两国间判决的承认和[执行]，对于促进两国之间经贸合作交流、增强“一带一路”参与市场主体的信心，具有积极作用。
给中国法院的明确信息：跟着做
2022典型案例的发布，向中国法院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今后也要如此处理类似案件。 为什么？
正如我在丝络谈™简讯4号中所解释的，典型案例是最高人民法院可以发布的另一类有代表性的案例，以指导中国法院的审判工作。它们不如指导性案例重要，指导性案例是中国具有事实上约束力的先例（见丝络谈™简讯2号），也是中国唯一一种可以在类案的判决中被引用的案例。但是，由于典型案例在中国起步不久的“类案检索”系统中仅排在指导性案例之后，且实质上典型案例反映了最高人民法院对这些案例所涉及的法律问题的看法（否则不会被选为典型案例），中国法官在后续类似案件中很可能会采取相同的观点。
因此，在符合法律要求的情况下，中国法官极有可能按照2022典型案例，根据互惠原则承认和执行外国的民事判决。事实上，他们应该觉得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总共有两个典型案例支持这种做法。在发布2022典型案例之前，最高人民法院于2017年5月已发布了另一个典型案例，彰显中国基于互惠原则对新加坡法院民事判决的承认和执行。关于该案的更多信息，见丝络谈™简讯5号。
给外国法院的微妙信息：球在你的“法院”1
所有这些事态发展都向中国境外的法院传递了一个微妙的信息：如果某国和中国之间没有相互承认和执行对方判决的双边或多边条约，但该国法院希望他们的民事判决能够被中国法院承认，在此情况下，该国法院可以考虑主动承认中国法院的民事判决。那么，基于上述两个关于中国如何承认和执行韩国和新加坡的民事判决的典型案例，中国法院很可能会同样承认和执行该外国的民事判决。
有没有办法增加这种可能性，使外国法院能够确保中国承认和执行其民事判决？韩国首尔地方法院在1999年承认中国民事判决时采取的方法似乎已被证明是有效的。最高人民法院在2022典型案例的“典型意义”部分中，记录了韩国首尔地方法院所采取的相当大胆的举措：
[韩国首尔地方法院]在其对我国法院生效判决予以确认的判决书中阐述，如其以互惠关系承认中国法院判决，但中国法院仍以与韩国不存在互惠关系为由拒绝承认韩国法院判决的，则其将不再继续维持两国之间存在互惠关系。
韩国首尔地方法院的这一声明似乎意在向中国法院传达一个警示信息。然而，有趣的是，最高人民法院在2022典型案例中对此作出记录。
正如本文所讨论的事态发展所表明的那样，中国法院系统内似乎存在承认外国法院民事判决的趋势。如果这种趋势持续，很可能会增强外方的信心，使其乐于与中国交易对手建立业务关系。这将进一步鼓励与中国相关的项目的发展，包括“一带一路”倡议。
† 此文章的引用是：熊美英博士，中国和韩国：两国在建交30周年之际加强司法联系，丝络谈™，简讯9号，2022年4月6日，https://sinotalks.com/inbrief/2022w13-chinese。
此文章的英文原文由Nathan Harpainter编辑。中文版本由作者翻译。载于本文章中的信息和意见作者对其负责。它们并不一定代表丝络谈™的工作或意见。
1 英文习语“the ball is in your court”（“球在你的球场上”）中“court”一字亦指“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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