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6月初发布的一个典型案例（“《2022年6月典型案例》”）展示了上海法院如何通过对案情的特别解读来承认和执行相关的外国仲裁裁决。在中国努力振兴经济之际，这个典型案例可以有助于增强外国当事人的信心。这个突破性的裁定是如何作出的？此外，鉴于最高人民法院将这一裁定作为典型案例发布，而几年前另一个展示了上海法院具创意的判决方法的典型案例也取得了重要成果（见下文），这一裁定带来了什么启示？
《2022年6月典型案例》
《2022年6月典型案例》概述了上海海事法院于2020年7月作出的一个有关管辖权问题的裁定。该案涉及一家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公司（“英属维尔京群岛公司”）和另一家在马绍尔群岛共和国注册的公司（“马绍尔群岛公司”）。两家公司就租船合同发生纠纷，而处理该纠纷的伦敦仲裁机构作出对马绍尔群岛公司不利的仲裁裁决。英属维尔京群岛公司向上海海事法院申请承认和执行该裁决。但是，马绍尔群岛公司以其在中国未设立主要办事机构、也无任何财产为由对法院的管辖权提出异议。
上海海事法院裁定其对该案具有管辖权（经上诉，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维持该裁定）。上海海事法院随后于2021年2月作出裁定，承认和执行该仲裁裁决。最终，马绍尔群岛公司履行了仲裁裁决确定的义务，执行成功完成。
上海海事法院如何决定其对该案具有管辖权？该决定主要是基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海事诉讼特别程序法》的规定。该规定要求申请在中国承认和执行“国外海事仲裁裁决”的当事人，向“被执行的财产所在地”或者“被执行人住所地”海事法院提出申请。
与马绍尔群岛公司的主张相反，上海海事法院通过综合考虑以下因素而认定该公司在上海设立了主要办事机构（因此住所地为该市）：
- 案涉租船确认书、仲裁裁决均记载马绍尔群岛公司的经营地在中国上海；以及
- 案涉业务往来邮件中亦称马绍尔群岛公司与其关联公司为同一家公司，而该关联公司办公地址与案涉租船确认书记载的马绍尔群岛公司地址一致（即：都表示同一个在中国上海的地址）。
对涉及试图逃离中国管辖的离岸公司的案件的启示
作为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典型案例，上海海事法院的上述裁定现在具有的“参考价值”仅低于在中国具有事实约束力的指导性案例（见丝络谈™简讯10号）。根据中国的“类案检索”系统，中国法官作出判决之前，会先检索类案（基本上按照以下顺序：指导性案例、典型案例以及清单中具体列出的其他类型案例），并将其中的原则应用于该未决案件。关于典型案例的性质的详细信息，见丝络谈™简讯4号。
《2022年6月典型案例》的“典型意义”部分很清晰地指出该案例的原则。该部分包括以下内容：
本案是海事法院准确适用《纽约公约》，支持外国仲裁裁决在中国承认与执行的典型案例。该案注重国内法与国际公约的衔接，通过裁判明确了当外国离岸公司注册地、登记地与主要办事机构所在地不一致时，应以主要办事机构所在地作为住所地。本案审查中秉持公约“有利于裁决执行”的精神，通过对被申请人办事机构所在地的准确认定，确定管辖权，为中外当事人提供平等的司法保护[…]。（强调后加）
受上述《2022年6月典型案例》的原则的启发，且秉持《纽约公约》“有利于裁决执行”的精神，中国法院很可能会行使自由裁量权来考虑各种因素，以支持认定仲裁裁决的被执行方在中国有主要办事机构。
正在显现的趋势
《2022年6月典型案例》让人想起了2017年5月发布的另一个典型案例（《西门子国际贸易（上海）有限公司与上海黄金置地有限公司申请承认和执行外国仲裁裁决案》）。该典型案例展示了上海法院如何在最高人民法院的具体指导下，有创意地解读所涉事实情况存在“涉外因素”——该案仲裁裁决在中国承认和执行的前提条件。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司法解释已将该典型案例的基本原则纳入司法解释，而全国法院必须遵循司法解释。
以上讨论的两个典型案例是否一个正在显现的趋势的一部分，而该趋势就是中国越来越准备好确认其管辖权以使外国仲裁裁决在该国得到承认和执行？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陶凯元在2021年9月于北京举行的一次重大仲裁会议上的讲话反映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她指出，“外国仲裁裁决的承认和执行是检验一国司法水平的重要窗口”。为此，她继而强调中国将重点关注几项工作，其中包括：
- 中国将“[继续]秉持《纽约公约》‘有利于裁决执行’的[精神]”；以及
- 最高人民法院将“通过发布指导性案例、典型案例[…]等多种方式增强仲裁司法审查标准的稳定性和统一性”。
这一趋势将如何发展值得密切关注。丝络谈™团队会把这作为我们的首要工作之一，并让我们的读者了解最新情况。
附言：在本文的写作过程中，丝络谈™研究助理陈逸群提供了研究方面的协助。我在此致谢。
† 此文章的引用是：熊美英博士，中国经济复苏、上海与国际商事仲裁，丝络谈™，简讯15号，2022年6月29日，https://sinotalks.com/inbrief/2022W25-chinese。
此文章的英文原文由Nathan Harpainter编辑。中文版本由作者翻译。载于本文章中的信息和意见作者对其负责。它们并不一定代表丝络谈™的工作或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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