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国国家豁免法》于 2024 年初生效，这引发了各方担忧中国司法机构会如何使外国国家受制于中国法律体系，因为该法代表着中国从容许外国国家在中国法院享有“绝对豁免”过渡到将豁免限制于某些类型的诉讼。正值担忧之际，最高人民法院刚刚发布了一起指导性案例，以说明其承认和执行外国判决的新主动方式。此方式不仅可以让各方对中国司法机构更加乐观，还可以通过外国当事人对中国承认和执行外国判决的意愿的信心提升，增强中国法院帮助该国在 2025 年及以后振兴经济的能力。
指导性案例235号
”指导性案例235号[…]确定了中国承认和执行外国法院民事判决、裁定的新原则。“
2024年11月下旬，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了指导性案例235号，这是一个事实上具有约束力的案例（有关指导性案例的更多信息，见丝络谈™简讯10号），其中确定了中国承认和执行外国法院民事判决、裁定的新原则。
指导性案例235号涉及三份定期租船合同。通过这些合同，挪威一家公司（“船舶所有人”）于2010年3月将三艘船舶出租给一家轮船公司。上海一家公司向船舶所有人出具保函，为轮船公司履行租船合同所定的义务提供担保。所有保函均约定适用英国法，并要求由保函引起的任何诉讼均由英国高等法院审理。
轮船公司未能按照租船合同支付租金。船舶所有人依据保函向英国高等法院对上海公司提起诉讼。2015年3月，英国高等法院判决船舶所有人胜诉。上海公司向英国上诉法院提出上诉，该法院于2016年10月驳回上诉。
上海公司未履行英国高等法院和上诉法院作出的判决和相关命令（涵盖诉讼费用和其他内容）中确定的义务。这促使船舶所有人寻求在中国承认这些判决和命令。上海公司对此提出反对，认为中国与英国没有缔结或参加相互承认和执行法院判决、裁定的国际条约，也没有通过司法实践建立互惠关系。尽管存在此反对，上海海事法院于2022年3月裁定承认这些判决和命令。
上海海事法院的说理被最高人民法院采纳并总结为以下载于指导性案例235号的原则，以指导中国所有法院：
人民法院对申请或者请求承认和执行外国法院民事判决、裁定进行审查，认定是否存在互惠关系时，不以相关外国法院对人民法院民事判决、裁定先行给予承认和执行为必要条件。如果根据相关国家的法律，人民法院作出的民事判决、裁定可以得到该国法院承认和执行，且该国没有以不存在互惠关系为由拒绝承认和执行人民法院判决、裁定先例的，可以认定我国与该国存在承认和执行民事判决、裁定的互惠关系。
[强调后加]
具体而言，在上述涉及船舶所有人与上海公司的案件中，上海海事法院认定没有证据证明“[中]国法院判决、裁定在英国法院承认和执行存在法律障碍”，亦没有证据证明英国法院曾以不存在互惠关系为由不予承认和执行中国法院判决、裁定。最终，上海海事法院认定中国与英国存在互惠关系，继而裁定承认涉案英国判决和命令，因为这些判决和命令“并不存在违反我国法律基本原则或者损害我国国家主权、安全、社会公共利益的情形”——中国民事诉讼法的要求。
中国迈向指导性案例 235 号的渐进步骤
”如果不了解中国如何逐步迈向指导性案例 235 号所确立的里程碑，就无法充分理解该指导性案例的重要性。“
如果不了解中国如何逐步迈向指导性案例 235 号所确立的里程碑，就无法充分理解该指导性案例的重要性。
两个关键步骤具有说明性。首先，2017 年，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了一个典型案例，强调中国根据互惠原则承认和执行新加坡法院的民事判决（见丝络谈™简讯5号）。其次，2022 年，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了另一个典型案例，展示了韩国法院的民事判决如何在中国得到类似的承认和执行（见丝络谈™简讯9号）。
新加坡和韩国的判决之所以在中国得到承认和执行，是因为中国与新加坡和韩国建立了互惠关系，而这种关系是通过这两个国家先前承认和/或执行中国法院判决而建立的。指导性案例 235 号采取了更为主动的方式：只要满足该指导性案例所确定的条件，中国法院现在就可以在外国尚未事先承认和/或执行中国法院判决或裁定的情况下，主动认定与外国存在互惠关系。
指导性案例 235 号的含义
由于中国所有法院都被要求在后续类似案件中引用可以参照的指导性案例——这是指导性案例具有的独特性，使其有异于典型案例和中国其他类型的案例（见丝络谈™简讯4号），因此指导性案例 235 号的潜在影响不容小觑。
值得注意的是，2022年12月，在上海海事法院裁定承认上述英国法院的判决和命令的九个月后，英国高等法院作出了类似的回应，承认中国浙江省法院的两起判决。鉴于英国财政大臣雷切尔·里夫斯（Rachel Reeves）即将于 2025 年 1 月与中国国务院副总理何立峰会晤，重启自 2019 年以来暂停的两国高级别经济财金对话，这一进展尤其令人欣喜。
上海海事法院的裁决被选为指导性案例 235 号、最高人民法院在《人民法院第六个五年改革纲要（2024—2028年）》中强调“健全[…]民商事判决相互承认和执行机制”的重要性这两项发展，应会进一步增强英国和其他外国企业与中国开展业务的信心。这是因为这些发展意味着上海海事法院的说理已经通过指导性案例 235 号在中国具有事实上的约束力，并且该说理所包含的原则不太可能在近期发生变化，因为它们符合《人民法院第六个五年改革纲要（2024—2028年）》中所定的重点。
因此，中国法院可能会尽力认定中国与其他国家之间存在互惠关系，从而善待外国法院的判决。通过这种主动的做法，中国法院将有更大的能力帮助中国在 2025 年及以后振兴经济。
- 此文章的引用是：熊美英博士，中国承认和执行外国判决的新主动方式，丝络谈™，简讯51号，2024年12月31日，https://sinotalks.com/inbrief/202412-chinese-recognize-enforce-foreign-judgments。
此文章的英文原文由Nathan Harpainter编辑。中文版本由作者翻译而成。作者对载于本文章中的信息和意见负责。该等信息和意见并不一定构成或代表丝络谈™的工作或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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